牛背上的忖量散文

　　那一年，我九岁。吃过早饭，抓一把山芋出门。元宵节过了，气候仍是很冷。北风呜呜地叫着，绕过日头，从树梢高低来，刀一样割人。身上的棉袄很旧了，薄薄的，有几处还露着絮，底子吃不住劲。我学着老年人的模样，佝身缩脖，双手拢进袖筒，侧身往前走。

　　在屋后的竹篱，我碰到小能。小能穿一件过年才下身的新棉袄，外面填着厚厚的絮，像肿了一样鼓鼓囊囊；看一眼，我便感受身上腾起一股暖气。

　　小能脸上红扑扑的，嘴里冒着白气。我问他，大冷的天不在家烘火跑出来做甚么。小能暖暖地笑着，说他本年起头上学了，问我去不去。我愣了一下，说不行，我要放牛呢。小能走了，对着他背书包的背影，我望了好一会，而后，抽出手来，哈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竹丫丝，颤抖着向牛栏走去。

　　小能比我小一岁，八岁。他家挣工分的劳力多，是出产队里的入款户。白天，小能就做两样事——用饭和玩。此刻他去上学，而我却不行。我家生齿多，劳力少，家里年年超支，那边有钱供我上学呢？除扫地、洗碗、捡粪之外，我去年就代替姐姐放牛了。放一年牛挣的工分，差未几能够或许赡养我本身。但我很想去上学，跟着教员念书写字，做一个有学识的人。

　　若是不想着上学的事，放牛也很成心机。咱们经常把牛抛在山坡上，让它本身找青草吃，而后找一处空位纵情地玩，踢毽子，跳绳索，抓石子，或聊天。

　　春季，咱们站在田野里看景，看满山满地的绿，看满坡满洼的花，内心就有一种痒痒的感受，非分特别痛快酣畅。偶然咱们会跑到山坡上采一些映山红来耍，那些粉红的花瓣不只都雅，并且像秋季的鸟儿柿、毛栗子、山里红一样，也能够吃，酸酸甜甜的滋味。

　　天暖的时辰，咱们喜好到河滩上去放牛，那边草色连碧，青翠一片，是放牛的好处所。牛自吃草，咱们选一处小沟渠，用手垒一个坝，而后把外面的水戽干；命运好的话，一人能分一碗小鱼。

　　放牛的欢愉，还来自牛背上，我会玩良多骑牛的花腔。我经常仰躺在牛背上，跟着牛的`走动，晃晃悠悠，舒畅极了，让人想起小时辰的摇篮。这时辰睁眼看天，一点也不费力。

　　天很高很蓝，有云，白白的，一块一块，像棉花。碰到风的时辰，云会变更面目面貌和花腔，一会像条狗，一会像群羊，一会像雪山。偶然看到一种不着名的鸟儿，在地面里振翅鸣叫，声响绵长，忽上忽下，直线飞翔，速率极快。

　　小能上学后，我放牛的心机就淡了，乐趣减了，头脑里满是小能背书包的情形。

　　有一天，牛收栏的时辰，赶上下学回家的小能，他说要写个字给我认。说着，他捡一根柴棍子，在地上写一个字，而后满意地看着我。我内心有点虚，偷眼看一下，我笑了，切，这是“席”字嘛，哪一个不认得？说着，我还抢过他手上的柴棍子，从头写一个大大的“席”字，神情地对他说，你的字写得好丑，看我写的多都雅！小能傻了，不平气地抢过柴棍子，又在地上划起来。我一看又笑了，这是“疆”字，那边可贵倒我！小能看看地上的字，又看看我的脸，而后一声不吭地走了。

　　我固然不上学，但我熟悉字，会写字，还会扳动手指头计帐。这都是父亲教我的。父亲从夜校里拿来粉笔，在门上写一些字教我认和读，再让我照葫芦画瓢去写。有一段时辰，我每天认字、写字，家里的前门、后门、耳门乃至板凳上，处处都是我写的粉笔字。日子久了，我就能认良多多少字，会写良多多少字，连村里良多大人都不如我，小能就更不用说了。

　　固然我不费力就认出了小能写的字，但内心却欢愉不起来。我晓得，我认的字很无限，总有一天，我认不出小能写的字来。我想，小能长大后必然能够当保存员，或管帐，乃至当上教员，能做更多、更大的工作。而我一向在放牛，认得的那些字也管不了大用，长大后能做甚么呢？大要只能犁田了。

　　因而，我经常闷声不乐地骑在牛背上，远远地看着村里的先生，他们背着书包蹦蹦跳跳，欢欢笑笑，真像一群欢愉的鸟儿。我感受他们长大后，都能像天上的鸟儿一样，能飞到很高很远的处所去。我听见本身出气的声响，像牛鼻孔里出气一样。

　　正月又到了，吃过早饭，按例抓一把山芋出门。父亲却叫住了我，说，别放牛了，教员来家里催了，你上学去吧。

　　这一年，我十岁。春季来得非分特别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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